鄉福的靈魂
陳文逸
去年十一月初,2000年福音運動在新竹聖經書院辦了一次基層福音事工研討會,第二天晚上有一位新加坡來的牧師簡短分享他對台灣基層福音事工的看法,並提出建議。他覺得鄉村教會不一定要死守在一個地方,可以考慮往鄰近的市鎮發展,穩固後再回來支援鄉村的福音工作。這是一種體認到鄉村福音工作困難、體恤鄉村教會資源稀少及出自真誠愛心的綜合建議。當然這也是一個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抉擇。
上個月鄉福的同工會,我們再一次思考鄉福前面的方向。如果再過不久,南台灣的每個鄉都有教會後,鄉福要往哪裡去?繼續往福音最弱的地方去,然後再經歷那種,有幾年的時間不知道主日崇拜有誰會來的日子?或像前面那位牧師所建議的。會議中同工相繼發言,有人說:「鄉福不能偏離異象」,也有人說:「我們不能漸漸挪移帳棚」。
理想與現實
巴西的總統弗南多·卡多索是一個學者從政的理論大師,他對拉丁美洲經濟探討的著作,曾是經典之作。上任後他發現實際的情況與他的理論背道而馳,如果要把巴西從一個高失業率、高通貨膨漲的國家帶向經濟復甦與繁榮,必須要遠遠拋棄他以往大力鼓吹的理論,而從現實來解決問題。當然他成功了,他大大的改善巴西的情況,1997年美國〝時代雜誌〞選他為年度風雲人物。丟棄理論轉向現實需要智慧、遠見,也需要勇氣。
學術有理論和實務不同的路線,政治也常在理想和現實間擺盪,宣教事工則要敏銳於聖靈的帶領。隨著時代的改變,其實沒有一成不變的策略,也沒有永遠不變的方向,當然也不一定要死守某個地方。保羅想繼續留在亞洲宣教,聖靈硬是讓他看到當時歐洲的需要﹝馬其頓的呼聲﹞,因著保羅的順服,福音因此深入了歐洲(使徒行傳十五6~10)。
信仰尋求異象
但是,更重要的,信仰不同於學術的範疇,也不同於政治、經濟的活動。信仰必須尋求異象,必須持守異象。宣教事工更是不能沒有異象。有異象就走得出去,異象也只有在信心、委身中才得以實現。
保羅說他沒有違背天上來的異象,顯然他一生服事的過程中,一直都有清楚的異象在引領它。異象幫助它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心裡作難卻不致失望,遭逼迫卻不感到被丟棄,異象帶領他跑當跑的路,打美好的爭戰。
以賽亞是一個愛國主義者,烏西亞王的死讓全國百姓頓失依靠,強大的敵人亞述就在鄰旁虎視眈眈,當全國的安危在風雨中飄搖的時候,神讓以賽亞親眼見祂坐在高高的寶座上,衣裳垂下,遮滿了聖殿,榮光充滿全地。神讓他領受異象,把事情重新納入正軌。這個異象更新了以賽亞的生命和對神的認識,並且呼召以賽亞準備面對困難的任務(以賽亞書六章)。
John Stott 認為異象是,對現況極度不滿加上對可以成就的事有清楚的看見﹝當代基督教與社會p.556﹞。我們幾乎可以說,沒有異象就容易滿於現狀、裹足不前,沒有異象就失去引導,奔跑就沒有定向,出拳是在打空氣。
更新異象
「鄉福」領受在台灣福音未到的鄉村開拓建立教會,並在滿州成立第一個工作區至今已經十七年了﹝若推到更早利用寒暑假推動學生參與的鄉村福音隊已經是27歲了﹞,當中有許多同工不畏艱辛,前仆後繼,獻心獻力。背後有更多默默關心的弟兄姊妹,常年不住的代禱與支持。這麼多年來,不論老同工或新同工,都支取一樣的生活費。每開始一個工作區,總是不計代價的繼續推進福音工作,即使人事有變動,工作總不停止。
我們也認知,如果鄉村真是台灣的根,如果基層的福音工作牽動整個台灣福音工作的復興,我們責無旁貸要負起鄉村的福音使命。鄉福要從最深的根部去了解福音的土質,去改變土質,去撒種,把福音工作慢慢建立起來。鄉福要持守天上來的異象,繼續留在最需要福音的地方,與這些基層的百姓一起生活,進而帶領他們信主,建立福音的灘頭堡。我們也要不斷的更新異象,累積經驗,然後在整個台灣本土宣教的過程中作出貢獻。這一代辦不到,下一代繼續努力。
鄉村的福音工作仍有很長的一條路要走,我們要不斷的裝備自己,可以承擔更重的使命;我們要順服神的帶領,成為一個負責任的團隊,成為一個可以忠於所託的機構;我們要成為一個自發性有紀律的團體,在捨己的生活中服事上帝。尼哥拉‧畢耶是俄國偉大的基督教哲學家和先見,他曾說:「直到苦行﹝捨己﹞的生活在耶穌基督的教會內復興過來,宗教的復興是不會有的。」﹝活祭,證道出版.p.38﹞
未來的事工方向
當社會政經情勢以及鄉村產業結構不斷變化的同時,我們要不斷回顧過去走過的路,審視現今的景況‧清楚擬定將來的方向及目標。未來的幾年,仍有諸多要努力的地方。
一、繼續往福音未得之地去:
如果我們收集的資料沒錯,台中以 南仍有彰化的伸港鄉、線西鄉及雲林的大埤鄉,還沒有教會。其中伸港和線西在1984年,陳源雄牧師所住的〝台灣宣教的再思〞一書中,仍是有一個教會的鄉。鄉福若要再開拓新的工作區,要繼續往這些地方去。若每個鄉都有教會,再往福音最需要的地方去。
二、建立成熟的事工模式:
目前在台灣從事鄉村福音工作的團體或教會大多還在摸索的階段,費時費力,十分辛勞。我們必須儘快累積經驗,整理一套可以在鄉村不斷擴展福音工作,以致教會能夠建立起來的策略模式。往後要開拓新的工作區,不須重新摸索。如此不止鄉福的工作可以不斷穩健的推進,還可以將這樣的經驗分享給都市教會,呼籲他們一起來關心鄉村基層的宣教事工。只要鄉福有能力貢獻經驗,一定有很多有負擔的教會一起來投入。
另外,可以更清楚的去招募同工,其實很多人對宣教的事工很想投入,只是不知道到鄉下可以做甚麼,有成熟的事工模式,方向就很清楚,甚麼階段需要甚麼事工,就可以傳遞需要。可能這是目前鄉福最核心的任務,也是最迫切,最重要,最困難的工程。我們在努力,也在禱告,盼望未來的兩三年能找出,用五年的時間可以在鄉村建立一個30~40人的教會。
三、建立合適同工穩定來源的管:
鄉福要不斷的推進事工,一定需要建立幾條合適同工的來源管道。有足夠的同工,人力才可以統籌運用,可以有計劃的栽培、訓練,配合整體鄉福的目標。這不是短期可以實現的事工,但我們要一步步走上去。
四、傳遞福音移民:
鄉村教會需要基本的人力,要建立教會單是靠傳道人是不夠的。鄉民需要足夠情感系統的依靠,以支持他們離開原來的背景所造成的疏離感。另外,要發展專業、有組織的社區工作都需要有足夠的人手。我們要繼續傳遞如此的需要。
五、成立購屋專款:
鄉福的同工都曾經為了找一個可以穩定聚會的地方,而飽受經常搬遷之苦。當我們有了成熟的開拓事工模式,也盼望能提供一個新的開拓區在初期可以聚會,也讓傳道同工可以安定居住的簡單住處。最近有對北美夫婦為鄉福奉獻一筆經費,我們相信神在帶領、預備這項需要。
還有很多重要的工作,應該做,也很想做,就是人才不夠。但願在鄉福成長的另一個階段,我們可以成立研究發展的部門,有人可以對鄉民的社會、宗教行為不斷去探討,不斷去思考未來台灣宣教的方向,也研發真正屬於基層鄉民的媒體、造就材料。
結論
要說自己所屬的團體是一個值得信賴,一個值得託付,一個能夠實踐異象的團隊,好像在推銷甚麼,也似乎太過自信,其實明天會如何還不知道呢!若非耶和華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勞力,若非耶和華看守城池,看守的人就枉然儆醒。但這真是我們的心願,持守異象,走向祭壇,獻上活祭。而我們也願意用負責的心,呼籲支持鄉福就是支持本土的宣教;支持鄉福就是給台灣荒涼的鄉村福音工作帶來盼望。人事會變,環境會改,但是異象不死。
陳文逸
幾年前,有一通南部來的緊急電話,告訴當時還在神學院唸書的我,教會牧師要離開,希望我能回鄉下。一時不知如何(也是不忍)回絕。
神學院畢業時,有機會到台東縣,海拔約一千公尺的高地旅遊。有位當地教會的弟兄說:「我們傳道人三年任期到了,就要離開了,不知要再等多久才有人會來!」
異動過於頻繁
鄉村教會傳道人異動頻繁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到處都缺傳道人。
其實異動是很正常的,有人異動是有神清楚的帶領,為了更遠大的異象。有人是為了療傷止痛,也有人為了教會的好處。異動就像打開一扇亮麗的窗戶,讓對方和自己都有機會吸到新鮮空氣,聽到蟲鳴鳥叫。但是,鄉村傳道人異動過於頻繁,只有出去,沒有進來的,卻是一種不正常現象。
造成這個現象的因素很多,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鄉村沒有遠景,長久服事加上苦心經營卻不見果像,沒有果效就沒有成就感。鄉村傳道人在服事心志上大致不會有問題,但一個人可以吃別人不能吃的苦,耐別人不能耐的勞,卻不能長久經歷不到自我實現。
四十年來,國家政策以犧牲農業、扶植工商業的結果,造成農業在整體經濟總產值中只佔不到百分之三的比例。孩子是長大了,母親的奶水卻也吸乾了。城鄉差距不斷的拉大,人口持續的外流,更使農村像長期失血般的逐漸枯萎。從人的角度來看,鄉村教會是不會有甚麼光明燦爛的遠景了。
另外,鄉民是生活在一個緊密的社群結構中,一個看不見卻像鋼鐵般堅硬的結構。在這個群體中,他們有自己的位置。也在當中被肯定。一切價值判斷和現實情感的需要都依附這群體,並從這群體得到供應。【註一】
鄉村福音事工的困境
鄉民信主不像知識份子或中產階級是自己可以決定的,頂多是整個家庭一起決定。鄉民所需面對的是整個村莊、整個社群。若有人膽敢信主,加入教會,他必須從原來的社群結構分離出來,進到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教會系統。他必須與原來的體系劃清界線,也被原來體系孤立。
撇開故意敵擋福音、心裏剛硬的人不談,即使有人看穿民間偶像崇拜的虛假,他還是站在安全的位置觀望,等候村子中有更多不怕死的人進到教會,他才尾隨著進到教會,否則他不敢違抗整個社群原來的信仰體系。這些因素使福音工作有它的困難。當然每個地方、不同的階層,都有不同程度的困難與挑戰。
鄉下傳道人在缺少同工、勢單力薄、長期資源不足的情況下,身心疲憊,日久又見不到果效,一點成就感也沒有,難免掛冠求去。
但是為什麼看不見果效,就覺得沒有成就感,就懷疑自己的位置對不對、值不值得繼續投入?莫非我們以「果效」做為服事的根基?是不是有一種價值體系在潛意識中支配我們,或者整體教會大環境用這種價值體系要求我們,「看得見的果效」、「響叮噹的數字」、「教會的增長」才是唯一討神喜悅的標準?
數字不是重點
主在失羊的比喻中說:「你們中間誰有一百隻羊,失去一隻,不把這九十九隻撇在曠野,去找那失去的羊,直到找著呢?」﹝路十五4﹞。主耶穌不是認為一百隻羊比九十九隻還好,所以去找尋迷失的羊,好湊到一百隻。祂乃是把九十九隻完全撇在曠野,去找尋唯一迷失的羊,「找著了……比為那沒有迷失的九十九隻歡喜還大呢。」﹝太十八13﹞。主看重一個罪人的悔改,甚於九十九個不肯悔改、自以為義的人。
同樣的,在教會,主是喜悅一個真正悔改的罪人,甚於多數不肯悔改的基督徒。主不是稱讚那投兩個小錢的寡婦比眾人投的都還多嗎?在僕人的比喻中﹝參太二十五14~30節﹞主沒有多誇讚那賺五千兩銀子的,兩千兩和五千兩,都得同樣的稱讚和賞賜。
在福音的亮光中,我們看見數字不是主耶穌的重點,祂看重的是真誠悔改的心和僕人對主人的忠心。而我們常常把數字當成標準尺度,刻在心裏,用來衡量自己或別人的服事。
在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主不斷告訴門徒,祂要被賣,然而真正想跟隨祂的人,要捨己,天天背起十字架﹝參路九23﹞。這些話門徒都聽不進去,只顧爭論誰最大,一直到最後晚餐桌上還在爭論,主總是諄諄的教導他們:「你們中間,誰願為大,就必作你們的佣人;在你們中間,誰願為首,就必作眾人的僕人。」(可十35~45;路二十二24~30)。其實主耶穌是告訴他們,在祂的價值體系裏,那些最高貴、最成功、應得大賞賜的人,是那些最謙卑、最能捨己俯就卑微的人。
不錯,自我實現和成就感是人性中最高層次的需求,所以門徒個懷鬼胎,彼此爭論誰為大,就像世界上的人誰都想比別人高出一個頭,就像傳道人整個生活中心,就是努力爭取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一個可以擺得出來的教會。有時候,「教會增長」像一頂大帽子,外面印著「神得榮耀」,蓋住裏面傳道人的虛榮。在十字架上面,傳道人還在找尋人的肯定和響亮的掌聲。
這樣講,絕對不是要否定量的成長,不是刻意用經文來搪塞,做因懶散而不增長的藉口,而自欺欺人﹝當然騙不了神﹞。增長是好事,有誰不因服事有果效而歡喜?大使命不是要我們往普天下去,使萬民作主的門徒嗎?保羅常經憂患,受盡苦難,為的不是要領人歸主嗎?盼望神天天把得救的人數加給教會,巴不得神的教會大大增長,祂的名被高舉。
但是,如果以「數字」完全等同於「神的心意」,以看得見的果效為唯一討神喜悅的條件,作為自己服事是否成功的標準,這樣,離開聖經真理已經很遠了。
該是我們調整價值體系的時候了。當世界向我們招手,要我們學著追求成功、卓越,不斷超越自己時,基督徒要以捨己、降卑、走十字架道路來回應,來做為真正的自我實現【註2】。
需要彼得,也需要耶利米
肯得休斯夫婦在《走出成功的陰影》一書中說:「上帝從沒要求人要成功,祂只要求人要忠心。」當我們捨己,主比我們更徹底的捨己;當我們忠心,祂比我們更忠心;當我們看重祂,祂更看重我們。祂要祝福我們的擺上,祂可以使教會增長。即或不然,神也看我們為尊為貴。不是因為教會要增長,所以選擇忠心,定意捨己,而是我們立了志向要討神的喜悅﹝林後五9﹞。
這個世代有人會像保羅一樣開疆闢土,攪亂天下;也會有人像西面,又公義,又敬虔,素常盼望以色列的安慰者來到,然後心滿意足,安然去世﹝路二25~30﹞。
這世代需要有人像彼得一樣,講道大有能力,令人扎心,一次就能使幾千人信主;也可能有人會像司提反,講道卻惹來殺身之禍;有人要像耶利米一樣,蒙神清楚呼召,向一群硬著頸項、不肯悔改、又即將被擄的百姓說話,雖有神應許同在,卻沒人理睬,遭致棄絕,受盡羞辱,最後潦倒死在他鄉。
以上願與在基層、在鄉村忠心,常以頭為水、以眼為淚的泉源的傳道人共勉﹝耶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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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詳述請參照《鄉福簡訊71期》:「認識鄉民與福音需要」。
【註2】保羅說:「就世界而論,我已經釘在十字架上。」﹝加六14﹞一個被釘死的人其實沒有所謂的自我實現,若有,就應該用捨己做基督徒的自我實現。
陳文逸
半年前和一位長輩交通到鄉村福音工作的情況。他充滿愛心與誠懇的建議:「文逸,我觀察從事鄉村、基層開拓的同工與教會,後來手腳都軟了。要不要換個方式來做這類的福音工作。」我聽得出來,“換個方式”不是要放棄鄉村,而是在鄉村建立教會不容易,先尋求另外較容易達成的目標。最近也有人建議,鄉福是不是考慮先從次要都市做起,再延伸到沒有教會的鄉下,否則浪費人力資源。這個問題很重大,牽涉到鄉福存在的核心價值(異象)、方向,而且這些建議都是經過長期的觀察,不是隨便說說。我思考了很久……。
其實要降低標準很容易,鄉福可以再回到以前用福音隊打仗的方式,同工的折損率一定比較低,事工也比較容易規劃,目標容易完成,但是對整體台灣鄉村的宣教是不是有真正的貢獻,長遠的影響?降低標準只能讓我們累積低標準、低能力的宣教經驗。最近在同工會和幾次的傳遞中,都鏗鏘有力的談到這個觀念,鄉福必須領受應許,必須維持異象,必須對台灣的鄉村做出長遠的貢獻。然而宣教不是口號、不是逞強,而是生命的代價;宣教不是即興,而是仔細的評估並且深層的委身。我做得到嗎?而鄉福又能走多遠?
蘇丹內地會(SIM)
再一次翻閱塵封已久的一本書─《如根出於乾地》。這是一本描述蘇丹內地會(SIM)起源及成長的一本小書。1893年初三位年青人對非洲的靈魂有深切的負擔,因而計劃進入蘇丹中部。12月初他們抵達非洲海岸,其他差會的人就潑冷水:「你們永遠不能看見蘇丹,你們的兒子也不能,到你們的孫子也許有可能。」 每當有人說:「蘇丹是一個進不了的工場。」年輕的隊長高文總是說:「因為教會從來沒有伸手把門打開……如果有一個禱告的教會,有順命的宣教士,以及那位無所不能者所發出的命命,沒有一個工場的門是不能打開的。」
因為情勢險峻,所以決定留下患瘧疾,身體尚虛弱的賓罕在海岸負責接濟與聯絡的工作,其餘二人進入內地。約只有一年時間,在1894年11月及12月,兩人相繼患病死亡。賓罕決定回國尋找資源。他說:「我回去的時候,自己傳福音的努力算是全然失敗。我有甚麼成績好向人報告的呢?我沒有甚麼可說的,只不過兩個墳墓而已。」他去找高文的母親,並把她兒子的遺物交給她。高文的母親忽然說出一句話:「賓罕先生,我寧願我兒子弧孤單單的死在那裡,好過他違背主的旨意今天在家活著。」
再等了六年,好不容易於1900年有二位年輕的同工,再一起前往非洲。不料三星期以後,賓罕再一次得到瘧疾,硬生生的被用擔架抬到大輪船,回國醫治。那二位年輕的同工見到此情此景,再受到其他消極言論的影響,竟也決定搭下一班船回國。當賓罕接到通知時說:「我實在經歷到一生中最黑暗的時期……如果那時候就死在非洲,可能叫我更好受。」
六個月後,很奇妙的,有四個宣教士把生命交給差會,第三次進入蘇丹,往後一個站一個站的設立。金錢的奉獻也接踵而來,有位醫生欲加入,因年紀較大,竟對差會說:「如果你們認為我不適合到非洲,請變賣我的財產,差別人去。」三十年的時間,福音工作慢慢建立基礎。
二次大戰期間,遍地烽火,差會建築物被佔,宣教士被迫離開,有些還死於炮彈。1942年以前有五年的時間,衣索匹亞境內沒有宣教士,當戰爭局勢逆轉,宣教士再次進到衣索匹亞時,竟然發現在某地的山區,原來只有十幾位信徒,竟然增長到二萬多人,有七十間活躍的教會,沒有人有能力可以操縱這樣的結果。往後的十五年(至1957),SIM更是有令人難以想像的進展,宣教士從四百多人成長到一千二百多人,宣教站從七十個增加到一百七十五個,嬴得千千萬萬的非洲百姓。
落地的麥子
翻閱這些前人走過的路徑,非洲、瘧疾、獅子、老虎、烽火、死亡,這些血淚般的宣教史,好像是西方人的專利,好像離我們好遠,是記憶中依稀模糊的概念。台灣的基督徒那麼少,何嘗不是需要宣教的地方!然而現今台灣的福音光景會比早期SIM在非洲險惡嗎?會比早期馬階醫生的宣教環境艱困嗎?鄉村福音工作難嗎?
今天在台灣的鄉村,不會有刀劍的危險,沒有瘧疾,沒有飢餓,沒有戰亂逼迫,在深層民間信仰綑綁及堅硬社群結構的環境中傳福音,的確會和自己的期待有落差,得忍受一些長期的挫折。但是要不要降低標準?遇難則退?在一個人本主義、物質豐盛、心靈頹廢的社會中,什麼都有了,顧慮多了,股票只能漲,不能跌;經濟只能上,不能下;生活是否更安逸穩妥?這當中,教會也誠然失去最重要的獻身熱誠及宣教能力了。
宣教的成敗必然要回到主耶穌永不改變的呼召:「一粒麥子若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的子粒來……如果有人服事我,就應當跟從我;我在那裡,服事我的人也要在那裡。」(約十二24~26)。面對福音的困境,我們必須在十字架上找回那失去的屬靈能力。
另外,也呼籲更多的人一起來支持鄉村的福音工作。只有長期的支持,才有長期的堅持。只有長期的堅持,宣教工場才更有可能突破,死蔭之地才能帶來生命與盼望。盼望復興臨到台灣,鄉村的福音工作不是一個苦撐的局面,而是一個福音運動不斷的展開。像根出於乾地。
陳文逸
以前略略聽過印尼及馬來西亞基督徒的比例不少,只是礙於回教國家不方便正式公開。前陣子碰到一位東南亞來的牧師,好奇的問他:「印尼的基督徒比例有多少?」他說:「基督徒加上天主教徒有20%。」這個數字令人驚訝!保守一些,就算有15%。基督徒和天主教徒各佔一半,至少也有7.5%,遠遠多於台灣。最近還聽到一個尚未查証的說法:「台灣的基督徒比伊拉克還少!」
接著再問:「對華人移民而言,面對印尼社會,成為基督徒的多,還是回教徒的多?」這位牧師說:「印尼的憲法規定,不管你信什麼,總要相信有神。而華人還是成為基督徒的多!」像印尼這樣的立憲,雖然沒有粗糙到規定所有的人,都要相信阿拉(因這是極度干預宗教自由及基本人權),但為了保護及孕育回教土壤的用心是昭然若揭。對飄洋過海的華人移民,在必須信有神的土壤中,或許不容易進入回教的宗教體系,基督教會也因此找到它發展的部份契機。
在北美拜訪教會的過程中,常聽到許多來到北美信主的兄姊,急切的想向家人傳福音,在家鄉有許多傳統捆綁,束縛,不容易信主。但親人有機會來北美住一段時間,很容易就參與在教會的生活中,甚至願意信主。但是回到家鄉,又失去教會生活,甚至有些又回到傳統的民間信仰。一個移民的社會,進入別人的主流社會不容易,因此容易有同質文化的群聚現象,除了家庭生活外,教會生活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起初接觸的群體是教會就容易進到教會。而回到家鄉又深陷傳統的束縛。從農業的角度而言,這是土質的問題。美國是一個基督教文明土質的國家,台灣則是民間信仰土質的國家。
需要不斷強調的是,當初先民渡海來台,船隻不好,航海技術不好,面對風高浪急的大海,船上通常帶著與海有關的神明。一上岸就開始感謝及供奉。所以民間信仰是和台灣的移民歷史同時開始的。
幾年前台灣總統選舉,在彰化縣的公路邊,有一位總統候選人,架了很大的文宣在路旁,除了他本人亮麗的外表及親切的職業笑容,襯托的背景就是一個黑臉的媽祖。總統的文宣很重要,弄的好,票數就高。弄不好,票數就低。而這樣的文宣正是掌握住台灣民間社會最被認同的一個信仰圖騰,靜靜站在路邊,向南來北往的過客,傳達一個信息──「如果我當選總統,會像媽祖慈悲為懷的心,來帶領這個國家。」這位候選人不只認同選民的信仰,也爭取被認同。
曾經,我兩位已經上了小學的孩子,從學校拿回來的家庭功課是,要去看看村子主要廟宇的牌匾寫什麼?主要的神明是什麼?一位鄉民來教會聊天時,提到他的孩子在專科唸書,有次考試題目曾是:「中國大陸湄州海神叫什麼名字?」
幾年前,為了鼓勵認識台灣,天下雜誌出了幾本介紹台灣319個鄉鎮的書。也鼓勵大家到每個鄉鎮走走,連帶出了一本很薄的旅行護照。為了証明到過當地一遊,須到指定的地方去蓋章,最好把整本旅行護照蓋滿。許多地方要去鄉公所,但也有一些地方,越過行政中心,指定到當地的主要廟宇蓋章。
媽祖現在有文化節,有國際學術研討會……….。而原先被行憲紀念日(12月25日)護航而放假的聖誕節,已經不放假了。沒有政治候選人會把十字架或教會當成他的重要文宣背景;學校的鄉土教學,不會要孩子去了解,當地的教會有什麼信仰背景;旅行護照更不會要你去找教會蓋章。
我們感受到的是民間信仰,已經不是用宗教的面貌呈現,人們投身其中不會覺得自己是迷信的、是基層的,而是結合了觀光、社會活動,並當成文化資產在保存及宣揚,在不知不覺中,慢慢進到教育體系。從屬靈的角度,根依然在腐爛。
怎樣改變這種台灣基層民間的信仰土質呢?怎麼樣幫助鄉村教會立定在當地?早期初到鄉下服事時,鄉民就調侃我們,慢慢來,你們教會才來三年,我們廟在這裡三百年了。如果民間信仰可以從那麼深的地方把多神泛靈的種子撒在台灣的土地上,為何福音的種子不行。面對民間信仰深層的影響,顯然我們需要在深層的地方,改變土質,營造一個合適福音種子成長的土壤。
這一、二年來,在傳遞的場合,在文字上都不斷的呼籲福音移民。福音移民可以讓鄉村教會再注入生命的活力。鄉下的百姓需要有人去到他們當中傳講福音。更重要的是需要有基督徒生活在他們當中,認同他們,也被他們認同。一個都市教會如何幫助鄉村教會呢?每個主日派十個人去鄉村教會參加崇拜,對一個二百人的教會,每人一年輪到二次,不是太大的負擔,很可行。但這樣對鄉村教會的幫助,遠遠不如派二個家庭成為福音移民,成為落地的麥子。問題是,參加主日崇拜可以用派的,這不難,也改變不了福音土質。而可以為鄉村教會注入生命的福音移民,一般的教會是派不出來的,這需要更大的代價及委身。對於可能付出的代價,我們需要精打細算的。但也該思考事奉的價值及生命的意義,並仰望為我們信心創始成終的主耶穌。
因台灣SARS疫情擴散,五月中旬就提早十天到北加州,在風聲鶴唳的情形下,陳仕展長老差不多是冒著生命的危險接待我。他們家的後院種了一棵Sunkist(柳橙樹),結實滿滿。有天早上突然想爬到樹上去摘平常摘不到的果實。當時的聖荷西天氣涼涼的,必須把唯一從台灣帶來的一件高級毛衣穿在身上。這毛衣平常捨不得穿,只有冬天主日講道時才穿。因要爬到樹上,怕弄髒毛衣,於是暫時把它脫下放在後院的陽台上。他們後院也養了一條友善的大狗,也叫Sunkist。當我從樹上下來的時候,已找不到我的毛衣。後來發現在邊邊的角落,已被狗咬的肢離破碎,狗毛、泥土混雜在一起。心中十分不捨,但對一隻狗,高級毛料和一條髒抹布,牠是分別不出來的。突然有一種領悟,一個禱告:「主阿!在我的生命中有沒有一些事,像高級毛料和髒抹布價值差別這麼大的事,日子一天天,一年年過,而我卻分別不出來。主阿!幫助我在生命的每一個階段,都掌握到最有價值的事。」盼望我們都看到麥子落地的價值及遠景。
當我們提到台灣基督徒比例依然只有2.6%時,這不能只是一個沒有行動的話題,用來偽裝關心台灣基督徒比例稀少的現象。我們應該有一個常態性的懊悔,因我們不夠擺上。台灣的信仰土質是需要改變,起點就在鄉村的福音工作。鄉福是領受這樣異象的團體。
雖然進展緩慢,但是我們態度堅定!
陳文逸
沒有成熟的人的標記是,他盼望能為一個原則高貴的死去;而成熟的人卻要為一個原則而謙卑的活著。〔沙林傑;麥田捕手;桂冠,p208〕
五月中到七月中將近二個月的北美傳遞,其中有同工問到:「鄉福向台灣都市教會的傳遞情況如何?」我答說:「在北美因為一趟出來不容易,既然出國了,除了拜訪既定支持的教會,也會主動尋求傳遞的機會。但在台灣,一般教會面對的福音機構、神學院,甚至自己教派的的需要都很大。在傳遞方面擔心給其他教會帶來困擾,因此有人邀請我們才去。」這是鄉福的傳統。除了傳統,就個人的本性,也不是那麼自然就把自身的需要呈現別人面前,怕多少有那麼一點勉強、為難別人。幾年前剛接總幹事,有位長輩建議我多參加一些跨區的牧者聯誼會。除了怕為難別人,老實說心裡還驕傲及悖逆的想著:「如果只是一般的社交,我寧可用那些時間在家裡好好看一本書。」
鄉福的總幹事,不論是角色及組織交付的職責,都可以冠冕堂皇的把神國需要、異象,常常搬到台上斯聲力竭的呼喊。過去既使理由再充份,角色再自然,在傳遞需要的時候,總有些微的掙扎。一種來自使命的驅策和內在本性的模糊掙扎,還是怕為難別人,甚至這當中還夾雜著一種深層且薄薄的心虛──自己內在的領受,真的就像我講的這樣嗎?
過去的二個月中,一場接一場,一個教會接一個教會。除了主日在不同的教會,因著不同的需要,有不同的信息分享。週間的聚會大致上都是事工分享及異象的傳遞。一個小時就分享一個小時的內容。半個小時就有半個小時的版本。非正式聚會的,也有非正式聚會的版本。更隨機的也就隨著聖靈的感動據實分享。很奇妙的,沒有因為分享的內容可以駕輕就熟,心中就失去感力;沒有因為可以倒背如流,就彈性疲乏。反倒負擔愈來愈強,異象愈來愈清晰。那份內在自我的忸怩和薄薄的心虛,愈來愈沒有作用。在這個迫切的時刻,我需要把台灣福音的需要,把改變土質的異象,像種子一樣栽種在弟兄姊妹的心中。
台灣鄉村福音工作的展望在那裡呢?我喜歡分享一個故事,一個當我在照顧孩子時,從教會的兒童書架上,看到的一個故事。是法國小說家紀沃諾(Jean Giono)寫的<種樹的男人>。讓故事的摘要佔去主題文章不少篇幅,似乎有些偷懶,不過這是一個令人看到盼望的故事。
〔大約四十年前,我長途拔涉來到阿爾卑斯山下的普洛旺斯高原,當時這個高原一片黃土,光禿禿的,放眼望去,一棵樹也沒有。我走了三天,來到一個破落村莊的廢墟附近…..心想,要找到水,恐怕是沒有指望了,就在我爬上一個山坡,忽然看見遠處山谷有人影……那是一個牧羊人,……他很少說話,但可以感覺得出是一個充滿自信,意志果斷的人。因為他在這個荒涼高地砌起一棟石頭房子…..他帶我進房間,…倒出一堆橡實,然後一顆顆仔細的檢著。
我好奇的問:「你在做什麼?」
牧羊人回答:「我要選一百顆種子,明天種。
艾爾則阿.布非耶在這片荒山野地已播種了三年,大概埋下了十萬顆種子,不過只有兩萬顆發芽;而在這兩萬顆樹苗之中,又只有一半能逃過乾旱及野鼠。
「為什麼要辛辛苦苦的種樹呢?」我問。
他說:「這塊高原因沒有樹,正走向死亡。」
隔天….我們爬上山脊,牧羊人拿起鐵棒向下扎了一個洞,放入一顆橡實….
我好奇的問:「這個山坡是你的嗎?」
他搖搖頭。
「那麼是誰的?」
「不曉得!可能是公有地吧!………」
那次相遇後的第二年,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大戰結束後,我再度踏上那條通往光禿禿高原的道路。景象大致如昔,只是在沒有人煙的村莊盡頭,有股灰濛濛的霧氣,彷彿為山頭舖上一層毛氈。
我想起那個種樹的男人,在五年的戰亂裡,我親眼看見許多人在戰場倒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怎麼生活呢?
事實上,艾爾則阿.布非耶不但活著,…..這段時間他心無旁騖的一直在種樹。1910年種的橡樹現在已經十歲了,長的比我們高,看起來壯觀極了。我實在說不出話來,而他也沉默不語。……這片森林全長11公里,最寬的地方有三公里。別忘了,它是從這個男人的雙手及心靈中創造出來的,沒有任何外界技術支援。……那些山毛櫸已經和我的雙肩齊高,一直延伸到雙目所及的遠處。
創造有如一種連鎖反應。他以最單純的想法,按部就班的執行著,…..當我們回頭往村莊走時,途中經過一條河,居然發現原本乾涸已久的河床,現在水流淙淙。
風也會傳播種子。當水回到大地,柳樹、牡丹草、野花一一復現。這些自然的變化在不知不覺中進行著。獵人們回到高地原野,開始獵野豬或野兔,他們或許看到地上冒出的樹苗,但沒有人想到那是布非耶的傑作;更不曾有人想像過光憑一個人的毅力和愛心,能讓大自然有所改變。
1935年,布非耶已經77歲。忽然有一天,官方派了一些人來巡察這個由布非耶創造的森林。他們異口同聲宣稱這是一片〔天然林〕,同時決定列入保護區,不准製炭者砍伐。
我最後一次看到布非耶,是在1945年的六月。那時他已是87歲的老人。當我坐車進入高地時,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河水汨汨的流入池塘,池塘旁邊還種了一棵菩提樹。原先的廢墟修復成嶄新的房舍,周圍的菜圃與花園,井然混栽著各式各樣的白菜、玫瑰、韭蔥、金魚草和秋牡丹。
雖然才受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洗禮,但大地己有復甦的跡象。山坡上舖著一塊塊的小麥田和裸麥田;狹長的山谷下,草地開始吐綠。
這故事應該是真的,不然怎能感動人的心呢。光禿的高原變成專家眼中的天然林;將死去的土地,後來有河水汨汨,草地開始吐綠。背後的原因就是艾爾則阿.布非耶這個人,從五十多歲到八十七歲。遠見、愛心、毅力、孤單,加上歲月的錘鍊。
寫到這裡,我想起尤金.畢德生(Eugene H. Peterson)的一段話:「我很喜愛農夫詩人溫得.貝李的作品,他在肯塔基州買了一小塊土地,不時關懷照料,如同藝術家委身於素材般的委身那塊土地。每次他提到【農場】和【土地】時,【教區】一詞就會浮現在我腦海。他提到關於農場的事,所說的正是我一直想在會友當中做的事,因為在牧會的工作精神層面裡,地方性是其中之一。牧師所要面對的問題是:「這群人是誰?我要如何與他們相處,使他們能成為神要塑造他們的那個樣式?」我的職責就是和他們同在那個地方,盡所能地教導、傳講聖經,真誠的對待他們,不作任何會妨礙聖靈在他們裡面塑造之工的事。有沒有可能神正在做一件我料想不到的事?我是否願意安靜地等上一天、一星期、甚至一年?我是否願意像溫得.貝李一樣,用五十年的光陰墾殖這塊土地,和這群人在一起?」
他還說:「在努力播下種子後立即想要尋找結果的人,將會大失所望。如果我想在明天晚餐吃到馬鈴薯,卻在今天晚上才去菜園裡種,是徒勞無功的。栽種和收成中間隔著漫長的黑暗、隱晦和寂靜。在持續等待的時間,我們仍要耕作、除草、栽培,並種植其他的種子。」(返樸歸真的牧養藝術;以琳出版,p.5)。
以上與關心鄉村福音工作的同工共勉。